董克平
《中国味道》总策划、总顾问,美食记录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美食顾问、《味觉大战》顾问。喜食好色,用吃喝养活吃喝的中年双鱼男。
每年除夕那天,我们兄弟几个和家人都要到父母家里。父母养了我们兄弟五个,现在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,平日里各自忙碌着,每年到了除夕这天,兄弟们都会到父母家,和父母一起守岁、吃年夜饭,聚齐了也是一个近二十口人的大家庭了。
我的老家是河北省抚宁县,父母很早就出来了,我和哥哥都是生在北京、长在北京。即使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,家里的年夜饭还是保留了父母老家的特色。一进入了腊月,母亲就会忙碌起来,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肉票集中起来,买上许多肉,或酱或腌,为过年做起了食物上的准备,煮肉的肉汤加一些粉条、白菜煮成一锅烩菜,就是我们假日里的美餐了。
母亲还会把老家的红薯淀粉磨细,用葱、酱油、盐调味,用肉汤搅拌均匀,蒸熟后就是我家春节餐桌上的保留菜肴——焖子。刚出锅的焖子半透明、油亮亮,泛着猪肉的香气,吃起来口感QQ的,这种美妙的感觉一直保留在我对年夜饭的记忆中。
我年小的时候,北京的冬天很冷,那时也没有冰箱,寒冷的天气就是天然的冰箱,做好的焖子可以在院子里放很长时间。想吃了就拿来一块切成薄片,或蒸或煎,都是我们兄弟非常喜欢的吃食。长大后吃过很多地方的焖子,天津的、保定的、大连的、沈阳的,有的是凉菜,有的是热菜,有的夹在火烧里吃,有的拌上调料和凉粉差不多,虽然这些焖子都是淀粉做的,样子和母亲做的差不多,但是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吃到过比母亲做得更好吃的焖子。
过年的时候,家里的饭食油水逐渐多了起来,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一些食物了。越近除夕,餐桌上的好吃的也越来越多,在除夕的晚上达到高潮。姥姥还在的时候,这顿饭是姥姥和母亲一起做,现在回忆起,那些温馨的场景彷佛就在眼前。姥姥一边给我们哼着乡村过年的歌谣,一边看着油锅里炸的丸子,偶尔还会夹起一个放到嘴边吹吹,然后放到我们嘴里,吃到炸丸子,我和弟弟笑着跑到父亲那里,忙忙叨叨、含含糊糊地表达炸丸子的香味。
这一天的晚饭大致会有十几个菜,炖肉、炖排骨、烧带鱼、炸丸子、煎焖子、肉丝炒蒜苗等纷纷摆到桌子上,可能还会有大虾。不过有虾的年夜饭不多见,儿时记忆中大概有过两三次,更多还是肉,可以放开肚皮吃的炖肉。姥姥和母亲不会做什么大菜,只是些家常菜肴,可就是那些简单的鱼肉菜肴,却是我们兄弟几个一年的期盼。
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道菜叫做全家福,有很好寓意的全家福,是年夜饭不可缺少的一道菜。说是全家福,私底下大人们叫它大杂烩,盘子里原料样数不少,是用剩下的边角料汇在一起烧制的。大致会有肉皮、丸子、蛋饺、拆骨肉、火腿丁、鱿鱼丁等等,这些料难以单独成菜,烩在一起却也滋味美妙。物质短缺的年代,一切荤腥之物都是可以做成菜肴的,那些动物油脂的香气对饥肠辘辘的孩子们、年轻人充满了诱惑,把这些边角料一层层地码在砂煲里,底下垫上白菜,加进汤水再煮一些粉条,一道热气腾腾油润肥香的年菜就可以上桌了。父亲用它来下酒,我用它来拌饭,很快就被吃光了。
除夕夜的鞭炮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过,兄弟们逐渐长大。除夕那天,我们依然会聚到母亲的身边,和她一起吃年夜饭。一张大桌子,四代人坐得满满的,只是姥姥走了,母亲也做不动了,年夜饭变成由我们做给父母吃了。












